秀延河川有个郭家河村，上千口人，姓氏繁多，村情复杂。据说，过去村上的财主不少，但穷人也不少。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村上最穷姓惠的和姓郭的数十人追随谢子长闹革命，但村上也有姓周的和其它姓氏的数十人追随了安定县国民党民团当兵丁。
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村民过于贫困，使这个村上外出讨饭的男女老少占到全村的12%，一度成为闻名全国的讨饭村。作者今秋专门去了一趟该村看到，时至今日，该村的面貌依旧，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可以说没有一点改观。正因为这样，这个村在历史的变迁中发生了一件件触动人心的事。下面我就谈谈该村绰号叫郭蹁子（大名叫郭中心）的人生路。
郭家河村郭家姓在村上称得上是一个大户。郭蹁子的父亲原来在村上也称得上是个财主，可后来渐渐衰落，与村人过着同样艰难的日子。郭蹁子兄弟二人，大哥不幸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冬天村上农田基建大会战时被冻土疙瘩打死。郭蹁子本人也因与众人带输赢时身载力过重，致腿至今一蹁一蹁的走路，因此，众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郭蹁子”。
其实，郭蹁子既是一个可怜的人，又是一个很有传奇的人，还是一个有本事的人。13岁那年，他母亲因病医治无效逝世，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他不得不辍学在家操劳家务。因在家中实在无法生活下去，他的舅舅当时在西北局工作，任机关管理员。为了郭蹁子的生活，他舅舅将他安排在西北局机关后勤当通讯员，后来又给西北局书记刘澜涛当通讯员，与刘澜涛及家人关系很是密切，与刘家的儿女们一起吃、喝、玩等，一起的照片至今还在。这一切，使郭蹁子的人生彻底得到了改观，不仅改变了在农村天天穿着褴褛衣衫，而且每月有足够自己花的工资；不仅每天住在西安的大城市里，而且不再在黄土堆里天天灰尘满面；不仅在西安城里谈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相伴，而且不再像农村独自一人过着寂寞的日子。这样的生活环境，真让郭蹁子做梦也没想到，让他有说不出的高兴。
可是几年后的一天，西北局机关的一辆公用自行车丢失，不知何人检举说与郭蹁子有关，当时刘澜涛书记又在中央党校学习，在未进行事实核查的情况下，在他还不知道青红皂白的情况下，单位解除了他的公职，让他伤心的不知道哭了多少天，谈的那位西安女子也因他无工作而告吹，独自一人回到了老家郭家河。
回到老家后，自己的亲戚看不起他，说他是个没有出息的东西，吃了公饭又丢掉，太不珍惜，这辈子乍沤在家里受苦。众人乱猜测，说他肯定犯了大错误了才被打发回来的，要不怎能回来。加之年迈的父亲一个光棍汉在家住着，自己又是十七八岁的后生，大哥已成家，家中孩子又多，生活十分艰苦，大嫂因病早逝，又续二房在家维系生活，一眼看到自己的生存成了问题。真是一无所有，什么都得从头起，自己在城里逛了几年，苦没苦，力没力，生产队长让他犁地他不会，拿粪又背不起粪斗，急的生产队长也犯难，也没辙。后来，生产队长说：郭蹁子，我再三考虑给你寻个活做，那就是拦羊，这个羊不是村上羊圈里的羊，而是村上新买50只绵羊、山羊格帝（种公羊），但需每晚必须住在阳台湾的山羊圈，为入秋种麦子踩粪。这活你一能做了，二又活轻，好劳力我还舍不得让拦羊呢，问郭蹁子如何？
郭蹁子一听，头都要炸了，心想，你这队长就给我寻得这么个活，这与坐禁闭有什么区别，好处在哪？郭蹁子哭笑不得。在那个极左年代里，生产队长的威严是谁也惹不起的，只好表态，一切听队长的安排。就这样，队长将新买的50只绵羊、山羊老格帝交给郭蹁子去拦，不让他回家，吃住都在山羊圈。郭蹁子只好按照队长的吩咐，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人天天上山下沟去放羊，每天吃、住距家5公里远的山疙瘩上的阳台湾山羊圈。
住到山羊圈后，想不到的事都来了，一是因当时狼很多，不几天狼就要跳到山羊圈吃羊，吓的他晚上既怕狼伤人，又怕吃羊，整天晚上惊恐不安，从来没睡一个好觉，只好将亲戚家的一条狗借到山上照狼。二是没有一点吃的，从家中拿的一点粗米粗面，因没有油盐酱醋而发愁，更愁的是每天放羊时必须背一个水罐，晚上才能回去做饭，拨一些柴草拿回晾在羊圈畔上晒干了才能烧火做饭。三是没有菜，只好每天放羊时在地头地畔拔些野菜或者偷拔队里的萝卜，否则什么也吃不到的。生活的所逼，使人什么都可以学会做到，甚至做的更好。郭蹁子就是这样，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苦生活的摸索，反倒觉得这拦格帝的活挺悠闲，生活也正规起来，生产队长在山羊圈周边劳动时，专门检查了郭蹁子住山羊圈生活的情况后，觉得郭蹁子的日子过的比他家里还有滋有味，逢人便说郭蹁子拦格帝拦的好，日子也过的好。
就在他拦格帝入住山羊圈两个月的一天，天快要黑时，当郭蹁子赶着格帝准备入圈时，羊圈门前站着一个50多岁的老太婆引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向他走来，说她们是山西的，到靖边县找她们的一个亲戚，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现在天已黑，再不敢走路了，问可否在这里借住一夜，郭蹁子一听，忙说，天已黑成这个样子，又是孤山旷野，山背后就是老灵焉，是狼白天黑夜出没的地方，你们又是女人家，你俩即便要走我也不能让你们走，刚才你俩没听到对面山上的人在喊打狼的声音吗。好的，没问题，你们今晚就住这里，明天天亮了你俩再走。
郭蹁子将羊格帝圈入羊圈后，又将狗拴在羊圈门上，而后才放心的将她们母女俩引进窑洞里，点着灯。并说，你们母女俩一定没有吃饭，我把你俩的饭也做上，母女俩点头说，能住就够给面子了，再吃你的饭，让我们母女俩说什么好。郭蹁子说，你们是遇难了落到这里，要不是遇难，八人轿也把你们抬不到这山疙瘩上的。再说，也是难友相聚，你们看，我也是个难人，不是难人怎能落到这个山疙瘩上拦羊格帝呢？所以说，难友相遇也称得上是一种缘分，你俩闲着，我给咱做饭。
不一会饭就做好了，三人边吃边拉家常。晚饭后一直到深夜，郭蹁子不时地还用细柴棍挑挑灯眼，让窑洞里更亮些，她们母女俩也觉的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一夜她们三人几乎谁都没有睡觉的感觉，可以说，患难与共的情景，都在掏心窝的给对方一个内心的交待。
郭蹁子坐在锅炕头，老太婆坐在前炕边，她的女儿杏儿一整夜也像没有睡意的样子，头枕在她妈妈的大腿上斜躺着，一对黑汪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着在盯看她妈妈与郭蹁子的叙说。老太婆说，我这女儿杏儿生下来还不到一岁时，我老伴得了伤寒病就病逝了，就我母女俩生活。如今，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准备投奔靖边的一个亲戚处去生存……
仲夏的夜的确比较短，她们之间的心里话还没有说完，窑洞上的窗纸渐渐放亮。老太婆说，天就要亮了，我们母女俩就可以上路了。郭蹁子忙说，不能走，即便要走，也得让我给你们做的吃了饭后你们再走，否则，你们在这荒山群壑旯旮中，到那里吃饭，只要你俩不嫌弃我做的饭，你们就等着吃了以后再走，实心挽留了她们母女俩。三人吃过早饭，她们母女俩说要赶路，向郭蹁子致谢告了别，转身就向山上老灵焉口走了，郭蹁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吹着口哨，拿着放羊铲，背着水罐也放羊出山了。
这一天，郭蹁子觉得很开心，放羊时站在崖畔上，不知唱了多少次陕北信天游。山上劳动的村人们还讥笑郭蹁子，一个光棍汉拦着一群溲格帝，一个人住在山羊圈里，有什么高兴的事，还嘻嘻哼哼唱着歌，真是穷乐乎，富忧愁，要饭的不唱怕干毬的人。
天又要黑下来了，郭蹁子背着水罐，肩上扛着柴，挖了好多萝卜等新鲜菜，从大柴峁沟领着一群老格帝上山向山羊圈返回。
谁知，一进山羊圈院子，老太婆和女儿杏儿俩没有走，在他的门口坐着，让他纳闷起来，这到底是怎回事？心里一边想，一边把羊赶进圈，把狗拴在羊圈门上，快步走到他们母女俩面前。问，你俩是不是找不到路返回来了，还是遇上狼了不敢走了，还是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帮助的，你俩就直说。母女俩笑着说：我俩早上吃过饭，上了山焉口后，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又是一个非常可怜的人，一个人住在这山羊圈里，大男人的，还要拔锅燎灶的做饭，我们于心不忍把你撩在这山上，所以，为了能帮助你做点饭，照料你的生活，我们母女俩决定不走了，与你住一起，专门招乎你。郭蹁子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对，只是一边憨笑着，一边双手在头上挠，一阵子后，老太婆说，快回去吃饭，我俩把饭也给你做好了。
回到窑洞后，一股香喷喷的饭味直冲鼻子里钻，点着煤油灯一看，果真是妇家人的手段，郭蹁子没用筷子手就抓的吃了一阵子，一边吃，一边还说，我娘生我以来，今天可以说吃的是第一顿热腾腾、有滋有味的饭，边说边眼睛里涌动出泪珠。从此，她们三人就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后来村上的人说都生产队长会办事，不仅给郭蹁子一个苦轻活，而且还让他在山羊圈里请了一个娘和一个婆姨，这让村里的人们真的羡慕起郭蹁子的本事来。
过了一些时间，老太婆让郭蹁子给她山西长治县林虎山乡向阳村的妹妹写了一封信，并说她们俩现在都好着哩，就住在郭家河山羊圈与他一起生活着哩，一切都好，不要让她担心。信发出后，果真在20天时间里收到老太婆妹妹的回信，同意她们母女俩就住在郭蹁子处生活。郭蹁子看完信后，不知高兴了多少天。
说实话，这母女俩的确是俩个好人，老太婆妇道人家，心底善良，做得一手好饭，杏儿长得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两根辫子掉在背心，很是好看，尤其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郭蹁子白天放羊，早晚上由老太婆做的吃饭。有时候，到了晚上吃过饭，郭蹁子在山上的月亮下给杏儿教唱陕北民歌：
上河里的鸭子，
下河里的鹅，
一对对毛眼眼望哥哥……
他俩的说唱打闹，让老太婆很是开心。郭蹁子很热心，很会办事，在放羊的途中，路见熟人托人到靖边打问这母女要探访的亲戚。结果过了几天，来人说，她们要问的亲戚在上半年就去逝了，他们的儿女也走了南劳山，一个也不在家了。让母女俩很是伤心，但也坚定了与郭蹁子在一起生活的决心和信心。
母女俩在这里住了近半年后，收到山西妹妹的来信，是老太婆的妹夫在县供销社工作，说是托人给杏儿找了个工作，所以给他们写了这封信，信中说：若她女儿杏儿与人结婚，男方是个城市户口的话，就让男的也一块回来，工作由他们负责安排，她若没有结婚，那就早一点赶回来上班，杏儿的工作已落实到县服装厂了。
郭蹁子边念信，边哭着说，我决不拖累你母女俩，我只是一个拦溲格帝的后生，现在不能因为我而毁了你的前程，虽然咱俩一块相处半年多，全当兄妹相处。这样吧，我一定把你们母女俩送回山西老家。第二天，郭蹁子向队长请了假，专门将她们母女俩用一周时间送回山西老家……
郭蹁子返回时，母女俩哭着将郭蹁子送上了长途班车。从此后，她们书信不断。
三年后，郭蹁子在村上当了民办教师，利用暑假期专门去山西看望了一次这母女俩。杏儿还未结婚，见到郭蹁子很是高兴，并要求愿意与他回孙家河过一辈子时，郭蹁子说，我绝不害你的前程和终生大事，我们之间就以哥妹相处吧……
郭蹁子说着、说着流着泪，头也不回地走到汽车站上了返程的长途班车，当汽车就要出站时，郭蹁子看到她们母女俩跑着、哭着进了车站大门来看他……
一年后，杏儿给郭蹁子写来一封信，说她一生可怜的母亲，在路边给二姨家买菜时，不慎被车撞死，在众亲戚的帮助下料理了丧事。我一人如同赤风梁上将要断根一株莎莲，不知怎办才好，就在这时，同厂的技术员小马向她伸出了友谊之手进行安慰她，就因为这样，我们走在了一起。他也同你一样的体贴我，人很老实，本分勤快，我觉得他只要如同你就行了，说实话，我的确有点自私，就是为了这份工作。如没有这份工作，我肯定非你不嫁。我如今的处境，切实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人来体贴我，帮助我，安慰我。我常在想，咱俩是天注定的有缘无份，远隔千山万水，如能以兄妹相处，真是天之安排。但如今，面对现实，我只能这样选择，愿我们来世相许。我下个月初七就要正式结婚了，祝愿你也早日有个家。男人，只要有了女人才有家；女人，只要有了男人才安心。请谅解我，你在成家的时候，一定给我来个信，好让我也为你高兴高兴，好吗？
郭蹁子收到信的当天就给杏儿回了信。
郭蹁子当了民办教师后，虽然苦不重，但也不轻松，因为老父亲在家也是一个光棍汉，又不能上山劳动，天天拖着病为生产队喂牛。如今，郭蹁子回家后就成了家庭主妇，既要做饭，又要教学上课。父亲的病越来越重，说郭蹁子，你也该成个家了，在我活着的时侯你成个家，我死了也就放心了。在不长时间里，郭蹁子通过媒人介绍，与距家40里路的龙腰镇一女子终于结婚了，可郭蹁子结婚不长时间，他的父亲就去逝了。去逝前，据说，将他和他大哥叫到身边说：我这里还有点“硬货”（指金银、元宝），你俩保管起来，将来在最苦难时好换的吃，别把娃娃们活活饿死。弟兄俩接过“硬货”后，父亲就闭上了眼睛。
弟兄俩埋葬了父亲后，俩人天还不亮一起将这些“硬货”埋藏在杨家山自家地里的一株杜梨树根下。谁知，当天就被他人挖走了。俩弟兄相互指责对方挖走的，不知吵闹了多长时间。郭蹁子结婚不到半年的婆姨，也因嫌他家太穷，离婚而走。
就在这时，延安钢厂招一批临时工，当时生产队主要考虑到郭蹁子的家境如此不好，就把他报了，其实是让他出门“脱嘴”去了。
此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后期，红卫兵们都认为他家绝对有“硬货”，绝对在他哥手中，要求他哥将 “硬货”交出来，并且让他哥白天劳动，晚上批斗，还将他的大儿子也陪站。红卫兵将他哥的家、院、牲口圈、草棚都挖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硬货”。就这样折腾了很长时间未果而结束，对他们家人进行了非法的折磨。他的大哥一生也很艰辛，也很不幸，在1975年冬天村上的农田大会战时被冻土疙瘩打死了。他哥死了，村上的人还在议论说他哥手中的“硬货”乍是谁也找不到了。因死的突然，所以，儿女们谁也不可能知道。不过，有人迷信的梦中说他家的“硬货”在村上他父亲原来喂牛的草窑地下埋着哩。这到底虚实，谁也未去开挖，也全当作迷信说说而已。
郭蹁子人实在，勤快，干一行，爱一行，做啥像啥，还是令人佩服。他到延安钢厂上班后，先在车间，因他吃苦肯干，被厂长调到厨房做饭，自他当上厨师后，全厂工人都说郭蹁子做饭做的好。后来又调到厂部专门为厂长小灶做饭，使他的苦又轻还享了口福。可一个月30元的工资，又结婚的婆姨也跟着住在钢厂，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家里生活十分拮据。
有一天上午，厂里拉回一车面粉和食用油，让工人往库房里搬，有几个二杆子后生说，咱们今天带个输赢，谁能一次性背起十袋面粉，手提两桶油一口气背到宿舍，谁就白吃，如若背不起、背不到宿舍时应加倍付钱，一院子二十多个后生谁也不敢吱声。郭蹁子站到面粉前说：大家说话算数不？都说说话算数，后来一个车间主任总以为老郭在吹牛，所以就主动站出来说：老郭，不怕，大家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你若不相信大家，我说话你应该相信，大家都在场，男子汉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能背到宿舍，这个帐全由我支付。郭蹁子一听，往面粉前一站，说：给我往肩上放面。几个后生几下子就把十袋面放在他的肩上，他两手各提一桶油，稳稳当当的背回了宿舍。一院子的人看得傻了眼，总以为谁也不可能背起，谁知世上还有这么劲大的人呢。大家异口同声说，说话算数，那个车间主任灰溜溜的当场支付了带输赢时输的油和面钱。
在那个困难的年代里，这十袋面和这两桶油还是能抵挡一个时期困难的。可几个月过后，郭蹁子的腿开始疼，后经医院拍片检查，属超负重将左腿骨舀撑裂。后多次医治未果，至今留下走路时腿一蹁一蹁的。后来人们叫他“郭蹁子”的绰号也就来自这里。
郭蹁子腿上有了毛病后，厂长为了照顾他，让他接任管理员，可在他接任管理员时他刻了一枚印章，印名是他老父亲从小起的大名郭中心。因他腿蹁的时间长了，全厂工人和前后街的熟人都叫他郭蹁子，银行人也只知道他叫郭蹁子，不知道他叫郭中心。因此，银行人员让他刻一枚郭蹁子的印章就行，否则，银行不认可。把郭蹁子弄的哭笑不得，只好专门刻了一枚“郭蹁子印”的印章，银行才二话没说的让他办理了接任管理员的手续。如今，凡叫郭蹁子的人都知道就是他，这绰号反倒成了他的大名。
1981年，延长油矿要从钢厂调一部分工人过去，时任延安行署的一位副专员（曾是郭蹁子舅舅的老部下），亲自给厂长打电话，说郭蹁子表现好，能吃苦，家庭困难又大，请照顾将郭蹁子调油矿工作，厂长很快为郭蹁子办了调动手续，办手续时，郭蹁子就差给厂长磕头的地步了。这对郭蹁子来说的确是件大好事。
自从郭蹁子调动到油矿后，他的家庭生活大为改善，他也不怕苦不怕累，为矿上喂猪猪肥，做饭饭香，照井井安全，照门房厂部安全，深受全厂领导和工人的敬佩。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西北局在落实政策中，将原不符合事实，无故处理的郭中心（绰号郭蹁子），是被个别人陷害报复所致，现予以恢复名誉和公职。组织上派人送来的文件说他是受害者给予平反，让他看完文件并征求恢复他的工作的意见时，郭蹁子说：只要组织上查实我是无故的受害者，给我一个清白，也就满足了，请你们给我现在的组织交待清楚就好了。关于恢复工作的问题，我不需要组织再安排，我早已在油矿正式工作了。他的举动让省上派来的两位干部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回想起来，假如当初郭蹁子表现不好，又没有好心领导关注，调不到油矿，他如同现在钢厂下岗的工人一样，生活过的非常辛酸艰难。也正因为他为人正直，走哪哪威信好，领导赏识，所以，谁都愿意帮助他，支持他。他如今儿孙满堂，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全在油矿上班工作。
郭蹁子已退休5年了，刚退休的那年，旧情难忘，也闲着无事，就专门到山西杏儿的老家看望了一次他几十年前的那位女朋友。两人见面，真有说不出的高兴，相叙旧情，谈及儿女。杏儿如今也已退休在家照看孙子，生有两儿一女，都已成婚。老伴也已退休，在给一家老板打工，光景过的还算可以。他住了几日，准备返回时，结果杏儿说，以后还不知道再能不能见上面，要求与郭蹁子照一张照片留作纪念。俩人经过一番打扮，照了一张非常有激情的像片。郭蹁子回来后将这张照片放的很大，并装在像框里摆在他的床头上。他的老伴有时故意醋味地说：老郭这一辈子的心都在杏儿身上，心里根本没有我老婆子的笑话来。
郭蹁子如今退休在家闲不住，常常找一些熟人闲谈，有时一谈就谈到他当年拦羊格帝时苦焦的日子和所遇到的杏儿母女俩桃花运的故事来，也逢人便说他自己的人生就像电影《人生》中的高加林和刘巧珍一样浪漫，也像许茂和她的女儿们一样过得悠闲自在。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的顺畅，有的曲折。但愿天下人多一些顺畅，少一些磨难。还是老古人说得好，先苦后甜是福，先甜后苦是害的道理。如今，郭蹁子正在安渡晚年，我想他的怀旧，一定能够成为他快乐晚年的力量和源泉。
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村民过于贫困，使这个村上外出讨饭的男女老少占到全村的12%，一度成为闻名全国的讨饭村。作者今秋专门去了一趟该村看到，时至今日，该村的面貌依旧，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可以说没有一点改观。正因为这样，这个村在历史的变迁中发生了一件件触动人心的事。下面我就谈谈该村绰号叫郭蹁子（大名叫郭中心）的人生路。
郭家河村郭家姓在村上称得上是一个大户。郭蹁子的父亲原来在村上也称得上是个财主，可后来渐渐衰落，与村人过着同样艰难的日子。郭蹁子兄弟二人，大哥不幸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冬天村上农田基建大会战时被冻土疙瘩打死。郭蹁子本人也因与众人带输赢时身载力过重，致腿至今一蹁一蹁的走路，因此，众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郭蹁子”。
其实，郭蹁子既是一个可怜的人，又是一个很有传奇的人，还是一个有本事的人。13岁那年，他母亲因病医治无效逝世，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他不得不辍学在家操劳家务。因在家中实在无法生活下去，他的舅舅当时在西北局工作，任机关管理员。为了郭蹁子的生活，他舅舅将他安排在西北局机关后勤当通讯员，后来又给西北局书记刘澜涛当通讯员，与刘澜涛及家人关系很是密切，与刘家的儿女们一起吃、喝、玩等，一起的照片至今还在。这一切，使郭蹁子的人生彻底得到了改观，不仅改变了在农村天天穿着褴褛衣衫，而且每月有足够自己花的工资；不仅每天住在西安的大城市里，而且不再在黄土堆里天天灰尘满面；不仅在西安城里谈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相伴，而且不再像农村独自一人过着寂寞的日子。这样的生活环境，真让郭蹁子做梦也没想到，让他有说不出的高兴。
可是几年后的一天，西北局机关的一辆公用自行车丢失，不知何人检举说与郭蹁子有关，当时刘澜涛书记又在中央党校学习，在未进行事实核查的情况下，在他还不知道青红皂白的情况下，单位解除了他的公职，让他伤心的不知道哭了多少天，谈的那位西安女子也因他无工作而告吹，独自一人回到了老家郭家河。
回到老家后，自己的亲戚看不起他，说他是个没有出息的东西，吃了公饭又丢掉，太不珍惜，这辈子乍沤在家里受苦。众人乱猜测，说他肯定犯了大错误了才被打发回来的，要不怎能回来。加之年迈的父亲一个光棍汉在家住着，自己又是十七八岁的后生，大哥已成家，家中孩子又多，生活十分艰苦，大嫂因病早逝，又续二房在家维系生活，一眼看到自己的生存成了问题。真是一无所有，什么都得从头起，自己在城里逛了几年，苦没苦，力没力，生产队长让他犁地他不会，拿粪又背不起粪斗，急的生产队长也犯难，也没辙。后来，生产队长说：郭蹁子，我再三考虑给你寻个活做，那就是拦羊，这个羊不是村上羊圈里的羊，而是村上新买50只绵羊、山羊格帝（种公羊），但需每晚必须住在阳台湾的山羊圈，为入秋种麦子踩粪。这活你一能做了，二又活轻，好劳力我还舍不得让拦羊呢，问郭蹁子如何？
郭蹁子一听，头都要炸了，心想，你这队长就给我寻得这么个活，这与坐禁闭有什么区别，好处在哪？郭蹁子哭笑不得。在那个极左年代里，生产队长的威严是谁也惹不起的，只好表态，一切听队长的安排。就这样，队长将新买的50只绵羊、山羊老格帝交给郭蹁子去拦，不让他回家，吃住都在山羊圈。郭蹁子只好按照队长的吩咐，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人天天上山下沟去放羊，每天吃、住距家5公里远的山疙瘩上的阳台湾山羊圈。
住到山羊圈后，想不到的事都来了，一是因当时狼很多，不几天狼就要跳到山羊圈吃羊，吓的他晚上既怕狼伤人，又怕吃羊，整天晚上惊恐不安，从来没睡一个好觉，只好将亲戚家的一条狗借到山上照狼。二是没有一点吃的，从家中拿的一点粗米粗面，因没有油盐酱醋而发愁，更愁的是每天放羊时必须背一个水罐，晚上才能回去做饭，拨一些柴草拿回晾在羊圈畔上晒干了才能烧火做饭。三是没有菜，只好每天放羊时在地头地畔拔些野菜或者偷拔队里的萝卜，否则什么也吃不到的。生活的所逼，使人什么都可以学会做到，甚至做的更好。郭蹁子就是这样，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苦生活的摸索，反倒觉得这拦格帝的活挺悠闲，生活也正规起来，生产队长在山羊圈周边劳动时，专门检查了郭蹁子住山羊圈生活的情况后，觉得郭蹁子的日子过的比他家里还有滋有味，逢人便说郭蹁子拦格帝拦的好，日子也过的好。
就在他拦格帝入住山羊圈两个月的一天，天快要黑时，当郭蹁子赶着格帝准备入圈时，羊圈门前站着一个50多岁的老太婆引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向他走来，说她们是山西的，到靖边县找她们的一个亲戚，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现在天已黑，再不敢走路了，问可否在这里借住一夜，郭蹁子一听，忙说，天已黑成这个样子，又是孤山旷野，山背后就是老灵焉，是狼白天黑夜出没的地方，你们又是女人家，你俩即便要走我也不能让你们走，刚才你俩没听到对面山上的人在喊打狼的声音吗。好的，没问题，你们今晚就住这里，明天天亮了你俩再走。
郭蹁子将羊格帝圈入羊圈后，又将狗拴在羊圈门上，而后才放心的将她们母女俩引进窑洞里，点着灯。并说，你们母女俩一定没有吃饭，我把你俩的饭也做上，母女俩点头说，能住就够给面子了，再吃你的饭，让我们母女俩说什么好。郭蹁子说，你们是遇难了落到这里，要不是遇难，八人轿也把你们抬不到这山疙瘩上的。再说，也是难友相聚，你们看，我也是个难人，不是难人怎能落到这个山疙瘩上拦羊格帝呢？所以说，难友相遇也称得上是一种缘分，你俩闲着，我给咱做饭。
不一会饭就做好了，三人边吃边拉家常。晚饭后一直到深夜，郭蹁子不时地还用细柴棍挑挑灯眼，让窑洞里更亮些，她们母女俩也觉的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这一夜她们三人几乎谁都没有睡觉的感觉，可以说，患难与共的情景，都在掏心窝的给对方一个内心的交待。
郭蹁子坐在锅炕头，老太婆坐在前炕边，她的女儿杏儿一整夜也像没有睡意的样子，头枕在她妈妈的大腿上斜躺着，一对黑汪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着在盯看她妈妈与郭蹁子的叙说。老太婆说，我这女儿杏儿生下来还不到一岁时，我老伴得了伤寒病就病逝了，就我母女俩生活。如今，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准备投奔靖边的一个亲戚处去生存……
仲夏的夜的确比较短，她们之间的心里话还没有说完，窑洞上的窗纸渐渐放亮。老太婆说，天就要亮了，我们母女俩就可以上路了。郭蹁子忙说，不能走，即便要走，也得让我给你们做的吃了饭后你们再走，否则，你们在这荒山群壑旯旮中，到那里吃饭，只要你俩不嫌弃我做的饭，你们就等着吃了以后再走，实心挽留了她们母女俩。三人吃过早饭，她们母女俩说要赶路，向郭蹁子致谢告了别，转身就向山上老灵焉口走了，郭蹁子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吹着口哨，拿着放羊铲，背着水罐也放羊出山了。
这一天，郭蹁子觉得很开心，放羊时站在崖畔上，不知唱了多少次陕北信天游。山上劳动的村人们还讥笑郭蹁子，一个光棍汉拦着一群溲格帝，一个人住在山羊圈里，有什么高兴的事，还嘻嘻哼哼唱着歌，真是穷乐乎，富忧愁，要饭的不唱怕干毬的人。
天又要黑下来了，郭蹁子背着水罐，肩上扛着柴，挖了好多萝卜等新鲜菜，从大柴峁沟领着一群老格帝上山向山羊圈返回。
谁知，一进山羊圈院子，老太婆和女儿杏儿俩没有走，在他的门口坐着，让他纳闷起来，这到底是怎回事？心里一边想，一边把羊赶进圈，把狗拴在羊圈门上，快步走到他们母女俩面前。问，你俩是不是找不到路返回来了，还是遇上狼了不敢走了，还是有什么事需要找我帮助的，你俩就直说。母女俩笑着说：我俩早上吃过饭，上了山焉口后，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又是一个非常可怜的人，一个人住在这山羊圈里，大男人的，还要拔锅燎灶的做饭，我们于心不忍把你撩在这山上，所以，为了能帮助你做点饭，照料你的生活，我们母女俩决定不走了，与你住一起，专门招乎你。郭蹁子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对，只是一边憨笑着，一边双手在头上挠，一阵子后，老太婆说，快回去吃饭，我俩把饭也给你做好了。
回到窑洞后，一股香喷喷的饭味直冲鼻子里钻，点着煤油灯一看，果真是妇家人的手段，郭蹁子没用筷子手就抓的吃了一阵子，一边吃，一边还说，我娘生我以来，今天可以说吃的是第一顿热腾腾、有滋有味的饭，边说边眼睛里涌动出泪珠。从此，她们三人就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后来村上的人说都生产队长会办事，不仅给郭蹁子一个苦轻活，而且还让他在山羊圈里请了一个娘和一个婆姨，这让村里的人们真的羡慕起郭蹁子的本事来。
过了一些时间，老太婆让郭蹁子给她山西长治县林虎山乡向阳村的妹妹写了一封信，并说她们俩现在都好着哩，就住在郭家河山羊圈与他一起生活着哩，一切都好，不要让她担心。信发出后，果真在20天时间里收到老太婆妹妹的回信，同意她们母女俩就住在郭蹁子处生活。郭蹁子看完信后，不知高兴了多少天。
说实话，这母女俩的确是俩个好人，老太婆妇道人家，心底善良，做得一手好饭，杏儿长得水汪汪的两只大眼睛，两根辫子掉在背心，很是好看，尤其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真的就像一家人一样。郭蹁子白天放羊，早晚上由老太婆做的吃饭。有时候，到了晚上吃过饭，郭蹁子在山上的月亮下给杏儿教唱陕北民歌：
上河里的鸭子，
下河里的鹅，
一对对毛眼眼望哥哥……
他俩的说唱打闹，让老太婆很是开心。郭蹁子很热心，很会办事，在放羊的途中，路见熟人托人到靖边打问这母女要探访的亲戚。结果过了几天，来人说，她们要问的亲戚在上半年就去逝了，他们的儿女也走了南劳山，一个也不在家了。让母女俩很是伤心，但也坚定了与郭蹁子在一起生活的决心和信心。
母女俩在这里住了近半年后，收到山西妹妹的来信，是老太婆的妹夫在县供销社工作，说是托人给杏儿找了个工作，所以给他们写了这封信，信中说：若她女儿杏儿与人结婚，男方是个城市户口的话，就让男的也一块回来，工作由他们负责安排，她若没有结婚，那就早一点赶回来上班，杏儿的工作已落实到县服装厂了。
郭蹁子边念信，边哭着说，我决不拖累你母女俩，我只是一个拦溲格帝的后生，现在不能因为我而毁了你的前程，虽然咱俩一块相处半年多，全当兄妹相处。这样吧，我一定把你们母女俩送回山西老家。第二天，郭蹁子向队长请了假，专门将她们母女俩用一周时间送回山西老家……
郭蹁子返回时，母女俩哭着将郭蹁子送上了长途班车。从此后，她们书信不断。
三年后，郭蹁子在村上当了民办教师，利用暑假期专门去山西看望了一次这母女俩。杏儿还未结婚，见到郭蹁子很是高兴，并要求愿意与他回孙家河过一辈子时，郭蹁子说，我绝不害你的前程和终生大事，我们之间就以哥妹相处吧……
郭蹁子说着、说着流着泪，头也不回地走到汽车站上了返程的长途班车，当汽车就要出站时，郭蹁子看到她们母女俩跑着、哭着进了车站大门来看他……
一年后，杏儿给郭蹁子写来一封信，说她一生可怜的母亲，在路边给二姨家买菜时，不慎被车撞死，在众亲戚的帮助下料理了丧事。我一人如同赤风梁上将要断根一株莎莲，不知怎办才好，就在这时，同厂的技术员小马向她伸出了友谊之手进行安慰她，就因为这样，我们走在了一起。他也同你一样的体贴我，人很老实，本分勤快，我觉得他只要如同你就行了，说实话，我的确有点自私，就是为了这份工作。如没有这份工作，我肯定非你不嫁。我如今的处境，切实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人来体贴我，帮助我，安慰我。我常在想，咱俩是天注定的有缘无份，远隔千山万水，如能以兄妹相处，真是天之安排。但如今，面对现实，我只能这样选择，愿我们来世相许。我下个月初七就要正式结婚了，祝愿你也早日有个家。男人，只要有了女人才有家；女人，只要有了男人才安心。请谅解我，你在成家的时候，一定给我来个信，好让我也为你高兴高兴，好吗？
郭蹁子收到信的当天就给杏儿回了信。
郭蹁子当了民办教师后，虽然苦不重，但也不轻松，因为老父亲在家也是一个光棍汉，又不能上山劳动，天天拖着病为生产队喂牛。如今，郭蹁子回家后就成了家庭主妇，既要做饭，又要教学上课。父亲的病越来越重，说郭蹁子，你也该成个家了，在我活着的时侯你成个家，我死了也就放心了。在不长时间里，郭蹁子通过媒人介绍，与距家40里路的龙腰镇一女子终于结婚了，可郭蹁子结婚不长时间，他的父亲就去逝了。去逝前，据说，将他和他大哥叫到身边说：我这里还有点“硬货”（指金银、元宝），你俩保管起来，将来在最苦难时好换的吃，别把娃娃们活活饿死。弟兄俩接过“硬货”后，父亲就闭上了眼睛。
弟兄俩埋葬了父亲后，俩人天还不亮一起将这些“硬货”埋藏在杨家山自家地里的一株杜梨树根下。谁知，当天就被他人挖走了。俩弟兄相互指责对方挖走的，不知吵闹了多长时间。郭蹁子结婚不到半年的婆姨，也因嫌他家太穷，离婚而走。
就在这时，延安钢厂招一批临时工，当时生产队主要考虑到郭蹁子的家境如此不好，就把他报了，其实是让他出门“脱嘴”去了。
此时正值文化大革命后期，红卫兵们都认为他家绝对有“硬货”，绝对在他哥手中，要求他哥将 “硬货”交出来，并且让他哥白天劳动，晚上批斗，还将他的大儿子也陪站。红卫兵将他哥的家、院、牲口圈、草棚都挖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硬货”。就这样折腾了很长时间未果而结束，对他们家人进行了非法的折磨。他的大哥一生也很艰辛，也很不幸，在1975年冬天村上的农田大会战时被冻土疙瘩打死了。他哥死了，村上的人还在议论说他哥手中的“硬货”乍是谁也找不到了。因死的突然，所以，儿女们谁也不可能知道。不过，有人迷信的梦中说他家的“硬货”在村上他父亲原来喂牛的草窑地下埋着哩。这到底虚实，谁也未去开挖，也全当作迷信说说而已。
郭蹁子人实在，勤快，干一行，爱一行，做啥像啥，还是令人佩服。他到延安钢厂上班后，先在车间，因他吃苦肯干，被厂长调到厨房做饭，自他当上厨师后，全厂工人都说郭蹁子做饭做的好。后来又调到厂部专门为厂长小灶做饭，使他的苦又轻还享了口福。可一个月30元的工资，又结婚的婆姨也跟着住在钢厂，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家里生活十分拮据。
有一天上午，厂里拉回一车面粉和食用油，让工人往库房里搬，有几个二杆子后生说，咱们今天带个输赢，谁能一次性背起十袋面粉，手提两桶油一口气背到宿舍，谁就白吃，如若背不起、背不到宿舍时应加倍付钱，一院子二十多个后生谁也不敢吱声。郭蹁子站到面粉前说：大家说话算数不？都说说话算数，后来一个车间主任总以为老郭在吹牛，所以就主动站出来说：老郭，不怕，大家说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你若不相信大家，我说话你应该相信，大家都在场，男子汉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能背到宿舍，这个帐全由我支付。郭蹁子一听，往面粉前一站，说：给我往肩上放面。几个后生几下子就把十袋面放在他的肩上，他两手各提一桶油，稳稳当当的背回了宿舍。一院子的人看得傻了眼，总以为谁也不可能背起，谁知世上还有这么劲大的人呢。大家异口同声说，说话算数，那个车间主任灰溜溜的当场支付了带输赢时输的油和面钱。
在那个困难的年代里，这十袋面和这两桶油还是能抵挡一个时期困难的。可几个月过后，郭蹁子的腿开始疼，后经医院拍片检查，属超负重将左腿骨舀撑裂。后多次医治未果，至今留下走路时腿一蹁一蹁的。后来人们叫他“郭蹁子”的绰号也就来自这里。
郭蹁子腿上有了毛病后，厂长为了照顾他，让他接任管理员，可在他接任管理员时他刻了一枚印章，印名是他老父亲从小起的大名郭中心。因他腿蹁的时间长了，全厂工人和前后街的熟人都叫他郭蹁子，银行人也只知道他叫郭蹁子，不知道他叫郭中心。因此，银行人员让他刻一枚郭蹁子的印章就行，否则，银行不认可。把郭蹁子弄的哭笑不得，只好专门刻了一枚“郭蹁子印”的印章，银行才二话没说的让他办理了接任管理员的手续。如今，凡叫郭蹁子的人都知道就是他，这绰号反倒成了他的大名。
1981年，延长油矿要从钢厂调一部分工人过去，时任延安行署的一位副专员（曾是郭蹁子舅舅的老部下），亲自给厂长打电话，说郭蹁子表现好，能吃苦，家庭困难又大，请照顾将郭蹁子调油矿工作，厂长很快为郭蹁子办了调动手续，办手续时，郭蹁子就差给厂长磕头的地步了。这对郭蹁子来说的确是件大好事。
自从郭蹁子调动到油矿后，他的家庭生活大为改善，他也不怕苦不怕累，为矿上喂猪猪肥，做饭饭香，照井井安全，照门房厂部安全，深受全厂领导和工人的敬佩。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西北局在落实政策中，将原不符合事实，无故处理的郭中心（绰号郭蹁子），是被个别人陷害报复所致，现予以恢复名誉和公职。组织上派人送来的文件说他是受害者给予平反，让他看完文件并征求恢复他的工作的意见时，郭蹁子说：只要组织上查实我是无故的受害者，给我一个清白，也就满足了，请你们给我现在的组织交待清楚就好了。关于恢复工作的问题，我不需要组织再安排，我早已在油矿正式工作了。他的举动让省上派来的两位干部感到有点不可思议。
现在回想起来，假如当初郭蹁子表现不好，又没有好心领导关注，调不到油矿，他如同现在钢厂下岗的工人一样，生活过的非常辛酸艰难。也正因为他为人正直，走哪哪威信好，领导赏识，所以，谁都愿意帮助他，支持他。他如今儿孙满堂，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全在油矿上班工作。
郭蹁子已退休5年了，刚退休的那年，旧情难忘，也闲着无事，就专门到山西杏儿的老家看望了一次他几十年前的那位女朋友。两人见面，真有说不出的高兴，相叙旧情，谈及儿女。杏儿如今也已退休在家照看孙子，生有两儿一女，都已成婚。老伴也已退休，在给一家老板打工，光景过的还算可以。他住了几日，准备返回时，结果杏儿说，以后还不知道再能不能见上面，要求与郭蹁子照一张照片留作纪念。俩人经过一番打扮，照了一张非常有激情的像片。郭蹁子回来后将这张照片放的很大，并装在像框里摆在他的床头上。他的老伴有时故意醋味地说：老郭这一辈子的心都在杏儿身上，心里根本没有我老婆子的笑话来。
郭蹁子如今退休在家闲不住，常常找一些熟人闲谈，有时一谈就谈到他当年拦羊格帝时苦焦的日子和所遇到的杏儿母女俩桃花运的故事来，也逢人便说他自己的人生就像电影《人生》中的高加林和刘巧珍一样浪漫，也像许茂和她的女儿们一样过得悠闲自在。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的顺畅，有的曲折。但愿天下人多一些顺畅，少一些磨难。还是老古人说得好，先苦后甜是福，先甜后苦是害的道理。如今，郭蹁子正在安渡晚年，我想他的怀旧，一定能够成为他快乐晚年的力量和源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