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窑堡，你要问老乡，什么花儿最美，他们一定用浓厚的陕北口音说：山丹丹。

很多人是从那首《山丹丹花开红艳艳》里知道它的，实际看过的人却很少。因为山丹丹一般开在黄土高原阴面山坡上，和灌木杂草伴生，生命力顽强，但不易人工栽培。

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山丹丹，我被那种亮丽明艳的红打动了。

在子长县高柏山上的山丹丹园，纯正的朱红色，似胭脂，如红霞，铺在黄土地上。阳光下，花瓣油亮，像厚厚的红色丝绸的质感。就连细细长长的花蕊也是通体红色，雄蕊环着雌蕊，如娇羞的新娘。没有开花的时候，山丹丹绿色的花萼紧紧包裹着细长的花瓣。一旦开花，花瓣完全撑开，全部向后卷曲，如撑满的弓，又如张开了六瓣红色的翅膀，奋力将花蕊顶出。我没有见过哪一种花，开得如此敞亮，开得如此透彻，开得如此张扬。

陕北人喜爱山丹丹就像疼爱自家的小闺女，说起山丹丹的那种言语间的温柔，仿佛能一下子抚平他们古铜色脸上的道道皱纹。我们走进一户农家的窑洞，灰朴的场院里，都是家常物件，唯有两棵山丹丹开得正好。六十多岁的女主人，羞涩地说这是老汉从山上移栽来的，为的是好看。再听那一首首高亢悠扬的陕北民歌，你就知道山丹丹在陕北人心中的分量。“山丹丹开花背洼洼红，你看哥哥我哪达亲”“山丹丹开花对面沟里红，听得你的声音照不见你的人”“妹妹是一朵山丹丹，想见你一面隔着山”“山丹丹开花六瓣瓣红，谁能成哥哥的知心人”……以红花起兴，直抒心臆，憨厚的陕北人唱起山丹丹也变得多情起来。
       山丹丹，惊艳了黄土地，成为革命浪漫主义的象征。

在瓦窑堡，我看到了一间婚房，那是瓦窑堡会议旧址，也是张闻天旧居，还是张闻天和刘英这对革命伴侣的婚房。长征，磨砺了共产党人的心志信念，锻炼了共产党人的身体筋骨，也让志同道合的人走到了一起，终成眷属。无情未必真豪杰，山丹丹见证了浪漫的革命爱情。在瓦窑堡成家的革命伴侣，还有宋任穷和钟月林。后来，他们的一个女儿到瓦窑堡找到父母成婚时的窑洞，感叹地说：“没有这个窑洞，可能就没有我。”革命的血雨腥风和残酷无情，一旦遇上了柔情的山丹丹，便消解了恐惧和粗糙，变得柔美温情起来。“山丹丹开花背洼洼红，我送哥哥当红军。”“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红军长征来到瓦窑堡，山丹丹这开在山隅的小花就紧紧与革命的意向和情感连在一起。这，让我想起了另一种花——映山红。

同样被赋予特殊含义，映山红却包含着几多凄凉和悲壮。80多年前，中央红军从江西于都出发，开始大规模战略转移。苏区人民依依不舍，送走了亲人般的红军队伍，在漫漫长夜盼天明。我在江西见过满山野生的映山红，那真是花如其名，映红了山峦。映山红的花朵十分娇媚，粉红的、玫红的花儿开在棕色的细枝上，在嶙峋的怪石中、在绿树从中随风摇曳，倔强的身姿堪称经典。

后来，一曲《映山红》，深情舒缓地道出了那个时代苏区人民的心声，也唱遍大江南北。“若要盼得红军来，岭上开遍映山红。”渴盼红军归来的浓浓深情充溢心间。第二年，在映山红开得最热烈的时候，红军战士九死一生， 湘江战役、强渡乌江、 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强渡大渡河、强渡嘉陵江、飞夺泸定桥、包座战役、激战腊子口、酣战直罗镇……最终，损失了80%以上兵力的红军队伍找到了一片适合生存的土壤，那里也是漫山红花开遍。

山丹丹和映山红，成为中国革命史上最特别的两朵花儿。它们都是开在山野的花，带着泥土的芬芳，在山坡岩石间自由生长，一南一北。一朵映照着苏维埃政权的确立，见证工农武装割据，一朵映照着共和国的初生，见证全民抗日统一战线；一朵悲情壮美，在风雨如晦中渴盼阳光，一朵烂漫欢快，在蓝天黄土上疾驰；一朵含蓄缠绵，深情款款，一朵热烈如火，神采飞扬。

这两朵花，带着母亲的慈爱、恋人的思念和女儿的纯真，浸润了那段逝去的峥嵘岁月。战火纷飞中，山丹丹和映山红年年花开，岁岁绽华，告慰逝去的生命，激励生者的勇气。